Serendipity

第65章 小夜曲之一

　　

  当盛夏来临时, 位于江湾壹号的这栋大平层迎来了首次小规模重整装修。

　

　其中最主要的装修内容，是要为房子其中一位女主人腾出更大的衣帽间，以及, 将次卧取消，修改成一间收藏陈列室。

　　

   新送来的樱桃木展示架被擦得光可鉴人，丁丁和其他几个小助理正轻手轻脚地整理纸箱, 她们细心地拆开雪梨纸, 将其中的奖杯一座座重新摆出来, 调整到适当位置。

　　

     展示架最重要的黄金位置, 自然是留给那座被雕刻成水晶棕榈造型、闪闪发光的新奖杯。丁丁正满脸紧张地双手握住底座，将它稳稳地放入隔断中，这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一身居家打扮的田小娟笑眯眯探出头：“冰激凌送来啦, 你们先过来吃点东西。”

　　今年夏天的天气热得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就连一向注重忌口的田小娟都忍不住多吃了几次冰激凌，只不过自从某天晚上胃疼之后，宋雨琦就非常严格开始控制她吃冰的频次，搞得现在叫一次外卖都要偷偷摸摸进行。

　　听到有点心吃, 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停下手里的工作，田小娟看了眼架子上的奖杯，随口问道：“我在法国赢的那个呢？”

　　丁丁笑了笑：“特意在C位摆着呐，老板，这么显眼的位置你都没看到啊？”

　　然而田小娟却摇头：“我不是问这座, 是我那个自行车比赛的奖杯, 放在哪里啦？”

　　提起这件事, 丁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那个奖啊……我们是打算把这个架子做成你的荣誉墙……”

　　既然是做展示, 几个女孩决定要把田小娟所获得的影后和重要电影荣誉奖杯都陈列在这里, 那座造型浮夸的乡镇自行车大赛奖杯，自然就被理所当然地共同忽略掉了。

　　“不要嫌弃它啊，这可是我和宋雨琦好不容易赢到的。”

　　从纸箱角落里拿出那个蓝色陶瓷自行车奖杯，田小娟郑重地把它摆到水晶棕榈树旁边，颇为自得地欣赏了一下：“正好都是在法国获得的，就放在一起好了。”

　　这两个奖项完全没有可比性吧？丁丁内心吐槽着，最后坚持道：“这座可是康城影后的奖杯……”

　　田小娟点点头，又把小自行车往中间推了推。

　　看到这一幕的丁丁默默把脸扭向另一边，心说算了，自家老板高兴就好，反正这个收藏室在家里，想必能进来参观的人不会太多。

　　摆好这座奖杯后，田小娟满意地转身：“我们快走吧，晚了圣代都要化掉了。”

　　先到餐厅的其他人早已帮她们拆好包装盒，田小娟点的是一间新开网红店的甜品，绵绵冰和水果圣代造型都十分漂亮，做成花朵状的草莓堆在雪顶上，看起来令人浑身沁凉，她招呼众人动手，还不忘提醒道：“赶紧吃，吃完记得把包装盒给带走。”

　　然后她自己也飞快地挖了一勺刨冰，刚要往嘴里放时，就听到门锁响了。

　　在宋雨琦推门进入室内的一刹那，田小娟已经将自己面前那碗草莓冰山迅速推到丁丁手边，紧接着跳下高脚凳，欢呼道：“你回来啦！”

　　宋雨琦的视线在琳琅满目的餐桌上停留了几秒，几个小姑娘默契地举起勺子，装作没看到她的目光。

　　反正这家甜品确实挺好吃的，她们帮老板多吃一份什么的，应该也没有问题。

　　几个人吃完点心就纷纷告辞了，田小娟目送着她们离开，走在最后的小桃还不忘把桌上的包装袋一起打包带走，她目光诚挚地看着田小娟道：“我们怕你会睹物伤神。”

　　田小娟哭笑不得：“快走。”

　　等到大门重新关上，她回过头，才发现宋雨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客厅，正认真地望着她。

　　“冰激凌是买给她们的！”田小娟莫名地生出点危机感，主动投案自首道，“我一口都没吃，真的。”

　　宋雨琦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你这不叫没吃，而是没来得及吃。”

　　并且明明就是她提早下班导致的犯罪未遂，这人却还想强行解释为自律成功。她轻轻垂下眼睫，不去看田小娟垮掉的脸色：“胃疼的事情就忘记了吗？”

　　田小娟双眼含泪：“就疼了那一回……”

　　此时她忽然有点怀念起从前，宋雨琦和她“相敬如冰”的感觉了，那时候宋雨琦应该偶尔也会不赞同她的行为，但却不会这样严格地管她……

　　她眨眨眼睛，伸手拉住宋雨琦的胳膊：“老婆……你看天气这么热……”

　　“现在室内温度24摄氏度。”宋雨琦不为所动地说。

　　田小娟泫然欲泣：“你都不爱我了……”

　　这个指控显然有些严重，宋雨琦微微蹙眉道：“我没有不爱你。”

　　抓住她臂弯的手动了动，又朝上挪了几厘米，田小娟像只无尾熊般挂在宋雨琦身上，撒娇道：“你对我都很凶。”

　　她好像日益喜欢这种亲密的身体接触，尤其是当两个人在家时，田小娟几乎一直保持着这种寸步不离的状态，紧紧黏住宋雨琦不放。即使此刻她还因为冰激凌的事有点闹情绪，却依然不想松开这个怀抱。

　　宋雨琦低头亲亲她的脸颊，她思忖片刻后，还是说道：“你下个月要进组，我十七号要去法国。”

　　因为《暗光》在康城影展大获好评，连带着女主田小娟的片约也如同雪片般纷至沓来，傅如意在一堆剧本中精选出最适合她的一部，算算时间，两个人相处不了几天就又该分开了。

　　田小娟被她亲得像小猫般哼唧了几声，脑子里没不理清这二者之间的联系：“所以……？”

　　“所以如果你因为身体不舒服发生什么状况，我没法像上次一样很快赶到你身边。”宋雨琦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会很担心……”

　　这句话中蕴含的表白意味太过明确，田小娟往人怀里钻了点，哼哼唧唧地说：“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会哄人……”

　　小妻妻在一起腻歪了半天，这次某人倒是没再抱怨天气热，连中央空调也没能制止住上升的温度，田小娟仰面躺在沙发上，吊带裙被拉下一条肩带，她皮肤白，莹莹的像一捧雪，片刻后，雪地里落了几点淡淡的梅影。

　就在田小娟迷迷糊糊想着，要不要劝宋雨琦回卧室，毕竟待会儿腰疼的人是自己，没等她想出措辞，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便打断了满室升腾的旖旎。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田小娟的眼神骤然变得有些黯淡，宋雨琦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捞过手机，递到她手边。

　电话那头传来田夫人有点淡漠的声音，在听清楚她的来意后，田小娟怔忡一下。

　　她带着点茫然地挂断通话，坐在沙发上有点回不过神。

　　“刚才妈妈打电话，她说她这几天会回国。”她斟酌着想如何跟宋雨琦解释这件事，心里却有些堵得慌，“因为我的父亲生病住院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宋雨琦也跟着楞了一下，但她很快就伸手搂住田小娟，也不急着询问情况，而是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背，等她情绪平复。

　　宋雨琦并没有见过田小娟的父亲。

　　两个人结婚时，出席婚礼的只有田夫人，对此田小娟并未作出太多解释，只是说父亲与母亲多年前就分居了，她不想让事情太复杂，因此只邀请了母亲。

　　这种事情在大家族中并不鲜见，宋雨琦曾经零星听到过关于田父的传闻，知道他出身于书香世家，醉心画画却天赋不高，远不及自己妻子田夫人的成就，在社交场中也几乎不露面。她当时没有多在意，反倒是暗中松了口气。

　　毕竟这么一来，双方的父母席位才不会显得对比太强烈。

　　“听说是癌症，具体情况妈妈没有多说，只提到她会回国。”田小娟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没想到他居然会生病。”

　　她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宋雨琦摸摸她的头，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去探病？”

　　然而田小娟却只是摇了摇头，她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撒娇般将头靠在宋雨琦肩上：“不知道，先不说这个，我有点饿了……”

　　虽然这时候她岔开话题的方向有点微妙，但宋雨琦还是没有追问，骤然面对这种坏消息，恐怕田小娟也需要一段自我消解的时间，她顺从地站起身：“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田小娟窝在沙发里想了想，说出好几道菜的名字。

　　宋雨琦有心哄她高兴，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等她的身影朝厨房方向走去后，田小娟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自嘲般的神色。

　　她没有告诉宋雨琦，她其实并非因为父亲的病情而感到难过，真正让她难以释怀的，只是某种一直淤积在心中，无法倾吐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她已经许久没再想起，然而凭借这通电话所传递的消息，又再度鲜明地出现了。

　　这种奇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分，宋雨琦在厨房里把田小娟要求的几道菜做好，这才又回到客厅里，她蹲在沙发前，像哄小朋友一样把田小娟拉起来，带着她走到餐桌。

　　桌上除了看起来香喷喷的菜肴之外，还额外摆了一盘甜品。

　　那是一盘烤吐司，整个的吐司中心挖空，被切成块儿的面包裹上黄油烤得金黄酥脆，又淋上一层巧克力酱，在这团香喷喷的面包上方，竟然还放了一个圆圆的、粉红色的冰激凌球。

　　当看到那颗冰激凌球时，田小娟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的人。

　　“只能吃一点点，”宋雨琦把小银叉子递到她手中，“今天的田小娟小朋友需要吃一点甜甜，这样她也许会开心一点。”